夜幕降臨, 萬家燈火。

嚴瑕買菜回家，比平常晚了半小時。整個小區都飄著飯菜香味, 顧明深卻沒發消息催她。

她站在顧明深家門口，下意識拿出20樓的鑰匙, 試了兩次不對，才想起來自己在他家門口，這才換了一把開了門。

顧明深現在沒留門, 而是給她鑰匙。

平心而論, 這誠意很可以了。

晚飯時間, 客廳裏電視聲音很熱鬧。嚴瑕環視一周, 他卻沒在客廳。

往常都像個老幹部在客廳看電視, 今天去哪了？

心情不好？

“顧明深？顧明深？”

書房沒人，實驗室也沒人, 叫了也沒回答。嚴瑕最後敲敲臥室, 門鎖沒扣上，一敲就開。

“顧……”

他背對門口，T恤剛剛脫到一半, 露出精瘦的腰背。

四目相對, 顧明深挑眉。

“我什麽都沒看到！”

嚴瑕摔門, 落荒而逃。

他只是見嚴瑕這麽晚還沒來, 先把衣服換了而已。

顧明深過了幾分鐘才出去，她已經在洗菜了, 聽見他腳步聲, 卻尷尬得沒有回頭看。

今晚的菜色很簡單, 松鼠桂魚，清炒油麥菜。很適合兩人晚餐。

魚肉一如既往的鮮香細嫩，味道也很有嚴瑕的風格。

電視就是晚餐的配樂，他安靜地吃飯，聽嚴瑕問：“你不想做講座嗎？你要是不方便開口，我們幾個可以……”

顧明深拿筷子的手停了一下，淡淡地說：“講座而已。”

“真的沒事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好吧。”嚴瑕乖乖地吃了一口飯，細嚼慢咽的，“吃了魚有沒有開心一點？”

顧明深夾魚肉的動作一停。

難怪她的目光一直停在松鼠桂魚上。雙眼亮晶晶的，像是小星星。

“有。”

願意回應她就好。

嚴瑕松了口氣。

顧明深一直冷淡平靜，這次只不過一個講座——雖然說對方高中生先斬後奏，卻能讓他變得這麽壓抑。

嚴瑕找不到別的詞形容他的變化。以往他眉宇間有一股銳氣，今天卻滿是陰郁。

大概是仁華高中真的讓他“印象深刻”吧。

嚴瑕從他對面換到他身邊坐，夾了一大塊魚放到他碗裏。

“這是Z市名菜，你應該經常吃吧。”

“你知道我是Z市人？”

“知道啊。”嚴瑕吃完一口飯才說話，“不是今天仁華高中才知道的哦，早就聽出來了。”

她的語言能力不僅僅體現在說話上。光是聽一個人的口音，她就能聽出對方在哪裏長期生活過。

雖然調查組的普通話都很標準，但是只要她認真聽，就能聽出不同。某些代表性的方言更是十拿九穩。

其實一開始聽出顧明深是Z市人的時候，嚴瑕著實詫異了。

因為實在無法想象一臉冷漠的他說著綿軟的Z市話……

這反差萌能要人命。

顧明深欲言又止，嚴瑕很大方：“如果現在不想說，沒關系，但是以後一定要告訴我。要記得哦。”

每個人都有秘密，這很正常。比如她進組這麽久，還是不懂顧明深為什麽每天穿一雙天藍色運動鞋，而且鞋櫃裏還有同款替換。

但是現在不一樣啦。

兩人的關系更進一步，嚴瑕認為他應該學會交流，有些事要告訴她，不能一個人悶在心裏。他心裏已經放了很多東西，再悶，人會悶壞的。

不過，這個時候，顧明深應該還沒準備好告訴她。

嚴瑕沒有追問，給他留了足夠的空間。

洗完碗回20樓，小白在旁邊蹦跶，在籠子內外鉆來鉆去，玩秋千求虎摸。嚴瑕一邊撓著它的腮紅，一邊拿著手機老半天，還是放下了。

喻浩嘆和韓璃掙紮了一個通宵，找林隊借了幾個案卷，敲定了初稿。顧明深再潤色一下，嚴瑕就把講座反饋給仁華的推理社，讓他們繼續做宣傳。

講座對象是高中生，他們打算用最簡單的辦法，拿犯罪小說和現實案例做對比，講一下思想內涵的共通點。

社團文化節嘛，講究個雅俗共賞，熱鬧為主，專業為輔。

韓璃不免惡趣味地想，要是太精深，怕學生們能當場吐出來。

仁華的回應也很快，第二天大清早就把策劃書發給了她，還有社團負責人的聯系方式，連公眾號都有。對方負責人打電話給她，是個男生，聲音壓抑不住的激動，對她連連道謝。

嚴瑕無語，不過還是耐心地說：“大概要求就是這些，麻煩你們了。”

“一定沒問題，請您放心！”

三周後。

周五傍晚，調查組提前到了Z市，打算先住一晚，省得第二天早上緊趕慢趕的。

Z市是歷史文化名城，典型的江南水鄉，韻味十足，不少游客慕名前來。韓璃他們離得近，早八百年就把Z市在內的附近景點逛完了。顧明深土生土長的Z市人，更不用說。於是大家在市區閑逛，爭著當嚴瑕的導游。

嚴瑕乖乖舉手：“不用帶我啦，我很早以前就來過了，為了研究Z市話，住了好長一段時間呢，就住Z大旁邊。這邊的園林都玩過了。”

“那我們今晚提早過來，總得有點意義吧。”韓璃拉著嚴瑕，“組長你說呢？”

大家難得出來一趟，總該搞點活動，聯絡一下感情吧。

這是韓璃風格的瘋狂暗示。

還能讓他說什麽，不就是請客嗎。

顧明深搖搖頭，無奈地笑了笑，“想吃什麽？”

韓璃眼神一亮，當即提議：“雲霧樓怎麽樣，他們家的松鼠桂魚特別好吃。啊還有還有……”

聽到這個菜，嚴瑕下意識看向顧明深，顧明深也在看她。

目光相對，嚴瑕俏皮地笑了笑。

Z市不追求現代化高樓大廈，以保持傳統特色為主。仁華高中在Z市老城區的西邊，用的是幾十年前的舊樓，翻新加重新設計後，別有一番風味。

雖然是周六，仁華高中熱鬧非凡。整個校園都為了社團文化節裝飾一新。過來觀賞文化節的不止師生家長，還有附近居民，以及想要考進仁華的初中生們。

拔尖到恐怖的升學率，優美的校園環境，豐富的校園生活，很能喚起後輩們對這所學校的憧憬。

推理社居然真的請到了顧明深做講座，這個消息震驚了校方和所有學生。現場票剛剛通過微信渠道放出來，就被搶訂一空，黃牛票已經炒到了四位數。

為了接觸大佬，學霸們可謂不惜一切代價。

校方很重視顧明深一行人，一大早就派車等在酒店外面，把他們接到了學校。

現在是8點整，9點講座才開始，他們在後臺等待。

社團部的學生們負責接待，他們把這場講座的有關消息一說，韓璃就驚呆了。

他們調查組什麽時候這麽受歡迎了？

接待的女生笑著說：“韓老師您可能不知道，最近我們學校很流行罪案類小說，推理社當初就是由愛好者組成的。他們這個學期的討論主題就是犯罪心理，所以才想到請幾位老師來做講座，沒想到真的請到了。”

韓璃開玩笑：“我們要是缺了辦案經費，就去開講座吧。下次可以合作賣門票嘛，共贏。”

女生笑著點頭：“沒問題。”

聊了一會兒，接待女生有事暫離。喻浩嘆長出一口氣：“總算走了。”

韓璃驚奇道：“人家小姑娘怎麽你了，意見這麽大？”

“對學霸的氣息生理性不適。”他抖雞皮疙瘩，“說話滴水不漏，作風過分成熟，一點都不像高中生。我就不喜歡這樣的。”

“你就是事多。”

“你管我？”

兩人眼看著又要鬥嘴，嚴瑕連忙打圓場：“好了你們兩個，趕快覆習一下你們的講座提綱。雖然是組長挑大梁，但韓璃你還有10分鐘的表現時間呀。這是我們心理調查組第一次講座，不要掉鏈子哦。”

嚴瑕敲打的沒錯。他們頭一次外出講座，雖然是校園的舞臺，但關系到調查組的聲譽形象，必須嚴陣以待。

講座主題是推理社定的，但過程由調查組敲定。程世賢和韓璃先從自己的專業角度，做概念的簡單講解，這是暖場；之後，顧明深再作為主講登場。

而主講的時長，是兩個小時。

時間有點長，嚴瑕很擔心他的狀態，卻怕影響到他的自我調整，一直不好開口。

“組長，我幫你檢查一下講稿吧。”

講稿就放在他的提包裏，嚴瑕慢慢取出來，顧明深一點反應都沒有。

韓璃對嚴瑕使了個眼色，她搖搖頭。

顧明深對仁華的厭惡擺在那裏，從上車開始，就沒主動和仁華的人說過話。剛才接待女生和他們聊天，顧明深也是一副淡淡的表情，根本不願意交流。

仁華對他的影響，比她預想的要深得多。

有人敲響了休息室的門，嚴瑕揚聲：“請進！”

門開了一條縫，卻遲遲沒人露面，外面走廊上的嘈雜聲音像洪水一樣滾進來。

嚴瑕生怕顧明深更煩躁，直接上前拉開門，卻被門外的人嚇一跳。

外面擠了好幾個男生女生，門一開，幾個人像山一樣倒過來。嚴瑕猝不及防，差點被他們撞倒在地。

顧明深沈著臉，緩緩站了起來。

激動過頭，在大佬們面前太失禮了，幾個學生趕緊站直，拍拍衣服。他們互看一陣，最後都看向一個又高又壯，滿臉青春痘的男生。

“哪位？”顧明深面無表情。

和傳說中的大佬直接對話，男生十分激動，話都說不完整：“顧顧老師您好！”

他鞠了一躬。

“我是推理社的社長李立，很高興見到您！真是太榮幸了！”

顧明深冷著臉點點頭。

“我也很榮幸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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